? 金秋来了,山峦叠翠,杨柳依依。远处的田野金灿灿一片,沉甸甸的禾穂被压得弯下了腰,一阵清风吹来,金稻翻浪,芬芳飘飘。不少农民挥着镰刀,正收获着稻子,阳光下虽满头大汗,脸上却荡漾着丰收的喜悦。
此时的袁州刺史韩愈更是满心欢喜,想当初自己刚从潮洲量移袁州,上任不久就碰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旱,七七四十九天不见一滴雨水,地干田裂,禾枯草焦。正当禾苗抽穂灌浆的关键时刻,如果还不下雨,老百姓辛苦了大半年的希望就将化为泡影。多少老百姓等着这秋后的收成娶亲嫁女、盖房建屋、治病读书呀,如果一旦天灾人祸,这叫老百姓怎么活呀!每天衙门里都挤满了前来跪求官府为民祈雨的老百姓,百姓嚎啕大哭,一片怜悯。韩愈初来乍到,也不知怎么是好,焦虑万分。好在宜春裴知县在本地为官已久,对本地情况了如指掌,就赶紧对韩愈说:“本城北有个城隍庙,城郊外有个仰山龙庙可以祈雨一试。”果然,苍天不负有心人,韩愈带着州县衙门一班官员,敲锣打鼓,浩浩荡荡,来到仰山祭神拜庙后,立即普降大雨,万物复苏,百姓欢呼。又一个多月过去了,丰收的秋天来了,这几天韩愈坐在府衙里,一会儿宜春县衙裴知县来报:“各乡百姓忙收割,收获喜人!”韩愈捋着胡须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裴知县见状,赶紧凑前说:“大人,既然如此高兴,何不到外走走,与民同乐呢?”此话正中韩愈心意,于是,韩愈立即分咐下去,明天一早出发。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韩愈、裴知县及随从韩昌等一班人,乔装打扮,从衙门出发,逆城西南清沥江而上。清沥江水盈而湍急,奔腾的浪花,水珠四溅,碧莹晶透;两岸草木茂盛,鲜花簇拥,一派秀丽风光。不时还传来几声农家姑娘欢快而脆耳的歌声:
田里金黄黄呀,
哥哥忙收割呀;
忙完收割把花给妹妹戴呀……
太阳渐渐升了起来,天气也热了起来,大家继续逆江而上。一路上,裴知县不断地讲述着沿途的人文历史、风俗民情、土特名产,韩愈边听边点头,不时插口夸赞。走着走着,前面出现一棵千年的樟树,枝叶茂盛,绿荫蔽天。裴知县见了指着前边说:“潮溪村到了!”正说着,从旁边田野闪出一位挑着两箩筐谷子的七旬老大爷,看上去老大爷精神矍铄,挑着上百斤的担子一点也不觉得累,嘴里还哼着小调:
太阳出来笑呵呵,
百姓收割乐呵呵;
韩大人一心为袁州,
感动得龙王把雨下……
老大爷唱着,从箩筐里取出一个标有“醋”字的瓶子,拧开盖子,泯了一口,与众人打了个照面飞快地走了。大家相互看下,会心地笑了。响午到了,太阳升到了正空,天气更加热了,大家个个汗流浃背,腰酸背痛。一阵清风吹来,凉爽而舒适,还夹着一股酸香味,让人精神一振。裴知县马上说:“这酸香味正是本地的一种醋散发出来的,大家有兴趣,不妨一看,说不定今天响午还真的要吃醋呢。”韩愈指示大家朝酸香飘来的方向赶去。
穿过一片樟树林,就隐隐约约地看见不远的山脚下竹林中,有两间茅草屋,屋前堆满了一排水缸,屋顶飘着炊烟,酸香味越来越浓,大家闻得喉咙里都湿润了起来,不由得加快了步子。屋子里的主人见有人来了,马上迎了出来,大家一看,正是挑箩筐唱小调的老大爷。
韩愈马上迎了上去,双手抱拳说:“老人家,不好意思,闻着香味就赶过来了,打扰了。”
老大爷慌忙回答:“不敢,不敢,刚才一见几位气宇轩昂,虽穿粗衣,就知不是一般的人,只因老夫是山村野夫,不便打扰。难怪今天一早,屋后喜鹊叫个不停,就知有贵客临门,没想到就是你们几位呀,快进屋说。”说着并朝屋后喊了一句:“花儿,有贵客来了,快来迎客!”
“哎,来了!”随着一声银玲般回音,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从屋后走了出来,挎着刚洗好的衣服,这模样真个儿叫长得俊。中等偏高的身材,红扑扑的脸蛋,明亮闪烁的大眼睛,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,穿一件白色粗布衣服,系一条花色粗布裙子,显得青春、怡静、美丽。
大家都看呆了,没想到这山高水远的地方还有这等俊俏的姑娘。姑娘反而大方,冲着大家满脸欢笑地说:“请进屋、请进屋!”韩愈含笑地点点头,走进了屋里,裴知县等跟着进了屋。
浓郁的酸香充满了屋子,韩愈闻着闻着连声说:“好味!好味!”大家也一起跟着点头。
老大爷说:“这是本家祖传秘制的醋,一年一酿,成品极少,平时舍不得用。今年官府为民祈雨,丰收之年,老夫高兴,就开了一缸老年陈醋,以示祝贺。”
韩愈听着,又双手抱拳对老大爷说:“哦,恭喜恭喜,恭喜老人家又夺得一个丰收之年!”
老大爷见状,兴趣来了,放声大笑起来,亦双手抱拳说:“不瞒各位客官说,今日正是孙女花儿十七岁生日,老夫想借这良辰吉日,把一年一次的吃新和酿醋启封仪式一起办了。不知各位是否愿意捧场?”
“愿意!”众人齐声欢叫。
很快一桌丰盛的酒席摆了上来。老大爷要韩愈坐上席,韩愈说理应寿星坐上,大家也一齐起哄,说这只是一个农家的普通饭局,没那么多规矩。老大爷想想也难得让孙女开心,就叫花儿坐了上席,然后,韩愈、老大爷、裴知县等依次两边坐开。
开席前,老大爷举杯说:“我们先要敬两杯酒,一杯是今年风调雨顺,喜获丰收,主要靠官府韩大人为民请愿,苍天降雨。今日又吃开镰以来第一餐新饭,所以先敬上天和韩大人一杯!”随后与大家一起面朝苍天一饮而尽。
老大爷举杯又说:“大家闻到的酸香浓味,就是本家祖传秘制的醋散发出来的。这醋一年只能生产一次,且生产时间长,今天又正好是酿醋成功启封之日,所以按照习俗先敬祖上一杯。”
大家又一饮而尽。老大爷接着说:“下面就请各位客官慢慢喝酒品菜。”韩愈忙打断话说:“我们今天还要敬一杯酒,诸位说是不是呀?”裴知县等立即明白了韩刺史的意思,连忙附和说:“是,是。”
老大爷迷惘地看着大家。韩愈则举着杯对老大爷和花儿说:“本人代表诸位祝老人家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!花儿芳辰吉乐!”然后一饮而尽。
老人家一下子乐了起来,花儿也开心得流下了眼泪。从小到大,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为自己过生日。老人也触景生情,老泪纵横,抚摸着花儿的头说:“可怜的花儿,父母死得早,由我一手抚养长大,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……”
一阵风吹来,满屋子的酸香味愈飘愈浓。老大爷又精神一振,指着桌上的一碗醋炒土鸡说:“请各位客官品尝一下。”随手夹了一块鸡肉往韩愈碗里递,裴知县等也每人也各自夹了一块。
韩愈尝了一下,忙夸道:“醇香可口,肉酥嫩脆。”
裴知县也连忙说:“美味,美味!”
老大爷说:“不瞒各位客官说,这道醋炒土鸡也是本家的一道特色菜。但土鸡要本地土生土养的鸡,醋要本家祖传秘制的醋。”说着,吩咐花儿给在座的每位盛上一杯酸香四溢的陈醋。
韩愈泯了一口,脱口道:“酸味柔和,味鲜回甜。”
老大爷竖起大拇指对着韩愈夸赞说:“客官说得对!说得好!”转而又说:“既然客官这么识货,看上去也是有学问之人。那么本人有一个不请之求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韩愈连忙说:“老人家请讲,只要本人做得到。”
老大爷叹息道:“本人姓邱,外号邱老醋,就是因酿醋有名,连真名都忘了。祖祖辈辈生活在慈化,后来迁居到温汤,这祖传秘制酿造的醋,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。由于没文化,这祖传秘醋就一直没个正名,有时为了方便就随便叫个什么温汤醋、土醋等,反正听上去就感觉不到位,但也想不出别的名字。今天正好有缘,看客官不比一般人,能否帮醋取得名字,了我一个心愿”!
韩愈含笑着摆摆手,示意大家静下来,对邱老醋说:“那请您老人家给我们讲讲酿醋的经过。”
邱老醋说:“说来话长,这酿醋的经过可不简单。本家醋的酿造工艺特别讲究,它与普通的米醋不同,它是根据时令和温度的变化发酵而成,且每年只能酿造一次,非常珍贵。具体做法是,在每年清明时节,取清明之水,将大米浸泡七天。七天之后再将大米过滤起来,用箩筐装起来固态发酵七天,七天之后,再将二次发酵之后的大米暴晒至可揉搓成粉末状。在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之日,再将暴晒之后的大米,按米和泉水的标准比例倒入缸内发酵,并在每个缸内加入七根桃树枝,每日用桃树枝搅拌七次。本次发酵至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之日,将醋起缸,过滤,加入少许盐,装瓶封装,再次暴晒,才是成品。在整个酿醋的生产过程中,卫生条件要求很高,否则或不成醋,即使暂时成酸,也会酸败,不能长久保存,能经过传统技艺酿造的醋,色泽棕红,酸味柔和,香气醇厚,味鲜回甜;美容养生之功效,还是烹饪上等佐料。且越沉越好,具有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。”
韩愈听得很入迷,问道:“用桃枝何意?”
邱老醋答道:“桃枝是桃树晒干后炮制的枝条,具有解毒杀虫,活血通络的作用,并可入药。”
韩愈听着听着,起身离桌来到屋外。一轮太阳正悬空高照,一条泥巴路被太阳烤得干燥燥的,直冒热气。两只密封的醋缸也晒得烫手,但透过缸盖,仿佛闻到了一股醇香。“七天浸泡,七天发酵,七天搅伴,七天暴晒……”韩愈边走边念,回到屋里桌前不停地数着手指,突然眼睛一亮,立即喊道:“韩昌,准备笔墨和纸!”
韩昌随身带着笔墨和纸,顷刻在韩愈桌前摊开。韩愈两眼凝视着天空,四周还飘荡着浓郁的醋香,韩愈用毛笔饱醮着墨水,在纸上写下了“柒醋”二个大字。大家见了一片声说好,邱老醋见了,连忙高喊:“高人呀,高人!”激动得双手颤抖,捧着“柒醋”二字,念道:“一个柒字,言尽了醋的来历和艰辛,神呀,神呀!”
邱老醋跑到屋外,跪倒在地,双手捧着“柒醋”二字,高高举过头顶,对着苍天大声喊着:“列祖列宗在上,今天祖传秘制的酿醋终于有了名字,它就是柒醋。望祖宗庇佑柒醋发扬光大。”
邱老醋完了又马上跑回屋里,牵着花儿,一起跪到韩愈面前,说:“请接受咱爷孙俩一拜!”
韩愈连忙将两人扶起,说:“不敢当,我只是做了点我该做的事。再说我还要感谢你们呢,让我尝了这么多特色佳肴,真是开了眼界,过了口福。”
邱老醋说:“老夫在这深山四十多年,过往客人无数,都没一个人能给咱醋取得好名。今天真是老天开眼,让咱爷孙碰到了客官,真是三生有幸!”转而又说:“客官能否留个姓名,也好让咱爷孙记住恩人。”
韩愈说:“您就叫我袁州人好了,有缘咱们还会见面。”
山里的天说变就变。突然,一阵风刮来,乌云遮住了太阳,整个天暗了下来,眼看一场雨要来了。裴知县靠近韩愈轻轻地说:“大人,要下雨了,咱要赶回去了。”
韩愈“嗯”了一声,朝韩昌使了使眼色,韩昌会意,乘人不注意的时候放了一串铜板(开元通宝)在桌上。韩愈转身朝邱老醋爷孙告别:“老人家,不早了,咱还有事要告辞了,今天打扰了!”
邱老醋说:“客官一看就是办大事的人,咱也不留诸位了。”他冲着屋里喊道:“花儿,快提几瓶柒醋出来。”
“来啦!”花儿用篮子装着几瓶柒醋提了出来。
邱老醋接过篮子递给韩愈说:“老夫酿了一辈子醋,今天才用柒醋这个名字,这得感谢客官呀!不嫌弃的话,这几瓶柒醋就权当作个庆祝。”
韩愈说:“好,谢谢!谢谢!”
七个月后,邱老醋带着花儿来到宜春县城,见裴知县坐桥而过,一打听方知那位取名“柒醋”的客官就是韩愈大人,惊讶得不得了。又一打听方知韩愈大人已经离开袁州赴京城上任了。邱老醋回去后就把韩愈写的“柒醋”二字当传家宝一样珍藏着,可惜由于后来社会动荡变迁,不幸丢失了。还听说第二年春天,花儿受爷爷邱老醋的委托,携带两坛柒醋专门上京城寻找韩愈大人去了。从那以后,韩愈与柒醋的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,让人感动。柒醋也在本地一带悄悄地传开了,流传了下来,直到今天还深受欢迎。